大发慈悲 第10章

  这人到底怎么在妓院一掷千金,还能维持住大方阔气的翩翩贵公子殊不知根本只是空心大老倌,两手空空,身上连一点多餘的银子都没有,难怪要贪图她带的财物
  不过……说真的,他虽然嘴巴稍坏,笑起来又邪,没个清官的模样,但心地应该是好的。一路出京到现在,多亏他处处照顾,若他真有一丝歹念,她早就被吃乾抹净,半根骨头也不剩,财跟色一起被劫光了。就算没其他好处,有人陪伴说说笑笑的感觉也很好。她头一道这样觉得。
  以前在京城,和旁人说笑机会就只是跟表姊妹们聚会,但因.為都是被母亲逼著去的——一她母亲认為攀附千金、贵妇,对她自身一定有所帮助,说不定撮合个权贵富豪,一家都沾光了——不管气氛再热闹,她从没有真的交心一始终是个局外人。
  而那些闺阁小话在她看来,都无聊至极:谁家的嫂子又生养了,谁家的闺女出嫁有多少嫁妆,谁的夫君又高升了,皇上多麼器重;自家老爷又跟哪裡的青楼狐狸精打得火热,夜夜笙歌……多年来都是听这些,千篇一律,表姊妹们也丝毫不觉无聊,聊得可起劲了,雁依盼却给闷得一佛出世、二佛升天,表面文静倾听,其实都在发呆或神游。
  但,景四端不一样。他整个人都不对劲,说话虚虚实实,似乎充满了一个又一个谜团,挑起雁依盼的好奇之心。
  比如说,一个京官出门在外,為何处处隐藏身分,还寄宿在妓院裡那只从花大姊房裡偷出来的纸卷,上头到底记著什么,景四端又為什麼如此留心,这就很有趣了。
  「小姐,到了。」赶了一整天的路,老姜几乎没有开口说话,直到顺利把雁依盼送到景四端事先交代好的地方,才来请她下车。
  一下车,雁依盼发现自己在一间雕樑画栋的宅子前。夜色中门阔墙高,门口的火把照耀著一对威武的石狮子。
  一名总管模样的男子闻声开门出来,熟稔地对老姜招呼,「姜哥一路辛苦了,白大人呢?」
  「大人有要事缠身,晚来一步,让我先过来打点:」夜色裡,总管上下打量了衣履朴素的雁依盼一会儿一方笑道:「你们这回还带了丫头实在大可不必,我们府裡多少人抢著伺侯他这位贵客哪。」
  「噯,路上也得有人伺候大人。」
  雁依盼好一会儿才回过神。她就是他们嘴裡的「丫头」啊合著她从现在开始得伺候景四端了
  而且景四端现下又成了「白大人」,每到一地就换个假身分,这人到底在干什么见不得光的勾当
  「让我当丫头?」有没有搞错雁依盼被迫提著衣包,跟在他们后面走,忍不住乘隙低声问老姜。
  「不是丫头,那就得说是夫人,这样好吗?」老姜也低声回答。
  当然不好雁依盼的耳根子辣辣的烫起来。
  形势比人强,不得不低头;但一肚子不甘愿不管丫头或夫人,都是给景四端占了便宜去哪。
  说到佔便宜,她陡然想起前夜被他轻薄了去的光景,火更是越烧越旺,整个脸都涨红了。
  可恶的景四端,待明日见了面,看他怎么解释
  结果明日没见面,后日也没见面,景四端整整慢了四天才赶上。当风尘僕僕的他赶到桂城富商甄员外的宅第时,一进為他精心安排的房间,就见著一个「丫头」正埋首在圆桌前翻书,旁边还摆有纸笔。
  烛光摇曳,映在几日不见的清丽脸蛋上,景四端竟看得痴了:这些天陌生的心慌至此终於落实,真相大白——
  全是眼前的姑娘害的。害他一向自由自在的心似乎被丝线绑住一时不时的就被扯一下,微疼一下。总莫名其妙想起她,想她在做什么,有没有乖乖听老姜的安排,吃得可好、睡得可稳,手伤有大碍否
  牵肠掛肚的感受还是头一遭,他花了好几天才明白过来。
  雁依盼也察觉了,抬起头,一双明媚眼眸眯著,不甚友善地瞪他。「怎么没易容?」他淡淡笑说:「给人看见了,会怀疑我带个这么美的丫头在身边一根本是醉翁之意不在酒。」
  只不过才几天没见,怎么觉得他比记忆中更个儻风流长身玉立,那抹似笑非笑的神态,真是坏透了,却又让人心儿怦怦乱跳。
  「不认识我了吗怎么光瞪著我看?」
  雁依盼闻言起身,乖乖走到他身旁,佯装柔顺地屈膝行礼,低头问:「大人一路辛苦了。用过晚饭没有要不要梳洗让小眉服侍您好吗?」真是厉害,学什麼像什么。扮丫头就是个丫头,没话说。
  既然这样,景四端也不能输。他拉起乖丫头的小手端详,「当然好。不过这么嫩的手,真能洗衣服、端茶水我可不信。」吃豆腐之际,还乘机撩起衣袖检视了一下,烫伤的痕跡已经淡了,应该很快会恢復白嫩。景四端放下了一颗心。
  雁依盼把手一抽,倒退一步,装出受辱丫头的惊恐貌,「大人想对小眉做什么?」
  「自古以来,男人对身边漂亮丫头会做什么,你不知道吗?」他故意靠近她,笑容转為狰狞。
  他突然靠过来的俊脸,让雁依盼心头又是一阵乱跳。言语动作真真假假,亲昵的调笑交谈著,两人越靠越近,气氛正奇异而曖昧时——
  「咳咳。」神出鬼没的老姜,在门外廊上咬了咳,让他们同时吓了一跳,赶快弹开。「大人,甄员外有请,正等您一起用晚饭呢。」
  「我这就来。」景四端回话。回头还是忍不住,伸手捏了捏俏丫头的嫩嫩脸蛋,压低嗓子道:「这一顿酒席会吃到半夜,你别等我,早点睡吧。」
  「谁说等你了?」雁依盼兀自嘴硬著。殊不知她等他来,已经等了四天了。
  「丫头可以这般懒吗主子还没回来,当然不能睡。」他调笑著。「我又不是真的丫头!」这人演上癮了是不是
  景四端大笑而去。
  有了他爽朗的笑声,寂静了好几天的陌生地头,突然都温暖舒服了起来。
  宾主尽欢的酒酣耳熟之后,景四端在接近二更天才回到借住的小院。他的「丫头」果然还待在小厅裡,不过不敌睡意,已经趴在桌上睡著了。
  桌上的蜡烛摇摇晃晃,烛泪堆积一快烧完了。
  知道她怕黑,他重新续了烛火。正小心地把压在她玉臂下的书卷抽出时,雁依盼醒了。
  她揉著眼,迷糊问道:「你回来了?」
  听她问话,一股暖意突然染上景四端心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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