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发慈悲 第8章

  他们一路迅速奔走,逃出了花大姊的房间,不敢直接走长廊,景四端带头进了花木扶疏的小院子。直到一棵巨大松树之后,他才陡然站定,雁依盼险些一头撞上去。
  「妳在做什麼?為什麼也跑到花大姊的房裡——」他握住她的手臂,稳住她时,却换来雁依盼尖锐的抽气声。
  景四端这才警觉到,她的手!
  「这是怎麼回事?」就著月光,他硬是拉起她努力往后藏的玉手。一张俏脸在易容术的掩盖下,还是看得出正在冒冷汗,还发白。
  「刚刚……让你的油灯烫的。」她忍疼忍得话都说不清,直打颤。
  景四端吃了一惊,俊脸一黑,斥责道:「為什麼不说!」
  「……是你叫我别出声的。」美眸怨懟地瞪他一眼。
  景四端皱紧了眉,就著银白月光,仔细打量了一下她的手。
  只见白嫩的肌肤已经显露几处红肿,不过没有转黑,也没有破皮起泡,敷药之后应该可以完全痊癒。他忍不住在心裡喊一声好险。
  真的是好险,要是烫出了疤,他搞不好得负责人家一辈子!
  想到这裡,他心念一动,抬头望著她那张经过易容的小脸。一双美眸是藏不了的,闪闪发光,犹如宝石一般,一股聪慧伶俐透了出来,犹如明星般耀眼。
  「那你為什麼在花大姊房裡?」她与他对上了眼,忍不住问:「还有,刚刚你腰间顶著我的东西,又是什麼?」
  景四端突然扬起嘴角,似笑非笑的表情,让人心跳忍不住又乱了拍子。
  「一个未出嫁的大姑娘,可以问这样的问题吗?」他低声调侃。
  雁依盼被说得脸上一红。幸好有易容做掩饰,应该不会被发现。
  「不说算了,谁希罕?想也知道,一定是去干什麼见不得人的勾当,偏偏花大姊另有新欢,你才落荒而逃,对不对?」
  「不对。」他简单地说,一面拉起她没受伤的手,「来吧,我行李裡头有金创药粉,先处理一下妳的伤再说。妳也真能忍,被烫到一声不吭,现下还能跟我讲这麼久的话,看来真有点本事。」
  「金爷过奖了。小眉没事。」她其实已经疼得冒汗,勉力挤出一个笑脸,却是站定了不肯移动,打定主意要追究个水落石出。
  她什麼不会,就是忍耐跟偽装的功夫比人强。
  景四端摇头。这姑娘软的时候很软,硬起来也很硬。偏偏他似乎又动了该死的慈悲心,捨不得看她疼。
  「不说妳就不走?真顽固。」他嘆口气,「好吧,妳过来上药,我一面跟妳说,怎麼样?」
  真的吗?不骗我?会说话似的美眸怀疑地盯著他。
  為了取信於她,景四端把刚刚那个硬硬的物事取出来,给雁依盼看。
  倒不是什麼看了会脸红的东西,而是——一个纸捲!
 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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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纸捲展开,上面尽是密密麻麻的图样笔画,就算雁依盼看了大半天,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。
  「这是什麼?」终於,她抬头问。
  景四端正帮她敷药,闻言,头也不抬地说:「就是鬼画符。」
  有人捺著性子继续问:「那你偷鬼画符干什麼?」
  「我没偷,只是打算借来看看而已,哪知道妳突然跟进来,然后花大姊也回来了。」景四端快手快脚把金创药粉洒在她伤口上,看她疼得咬牙,却又强忍著不出声的模样,忍不住嘆气说:「不用忍著,疼就叫出来。」
  「叫出来……也不会……比较不疼。」她的嗓音抖抖的,断断续续说,「你到底要不要……跟我说,这到底……是什麼?」
  「清单。」他的回答越来越简单。
  「什麼清单?」
  景四端到这时候也知道了,这姑娘在忍痛的时候会一直说话,试图藉此忘记疼痛;不过,这又是何必呢?
  「我答应让妳看纸捲,可没答应要告诉妳裡面写什麼。」堂堂朝廷命官居然开始耍赖了。
  「你……赖皮鬼!」
  「知道太多,对妳也没好处。」
  涂好了药,景四端把小药罐收好,起身正準备把纸捲也收起来时,只见雁依盼玉白的指尖点著其中一行歪七扭八的鬼画符,问道:「那这些数目,又是什麼意思?」
  好傢伙,居然看得出来?!景四端再度被她的灵敏给吓了一跳。但他表面不动声色,反问:「谁说这是数目?」
  「这些天,我看如意楼的姊姊们记帐,都是这样写的。」
  青楼裡的规矩,除非自己掛牌接客,否则客人打赏都要跟妓院对分:银子拆半,若是首饰珠花,则是折现之后再计算。姑娘们為了怕混淆,私自都有个帐本,但记帐又不能大剌剌写出数目,所以便发展了一套符号来代表。
  她可不是在脂粉堆裡胡混作数,短短几日,雁依盼学会的可多了。她指著面前的鬼画符问:「花大姊收到的打赏竟如此丰厚,五百两银子?这简直可以养军队了。谁出手这麼大方?」
  景四端一凛。她虽是随口说的,却非常接近事实。
  当下薄唇一扯,他带点嘲意的笑道:「怎麼,妳羡慕吗?我看妳在如意楼混得不错,乐不思蜀了。是不是打算在这儿落脚,好好赚上一票再走?」
  说到这个,新仇旧恨齐上心头,雁依盼抬眼狠狠瞪他。
  「你还敢说嘴?今天是谁為了跟老相好花大姊叙旧,忙不迭的要把我推进火坑,让我见客的?」
  「在那当下我也只能打蛇随棍上,反正一群姑娘準会争奇斗艳,妳夹在中间很安全,根本轮不到妳入火坑,顶多在旁边递点心、倒酒而已。」说到这儿,景四端俊脸上全是笑意,「何况妳不高兴的话,还可以在酒裡加点调味,不是吗?」
  果然还在报老鼠冤,就是不放过下午吃的亏。
  「那可是你自找的,谁要你笑我。」
  「是,下官知错。」他笑望著她。
  「知道错就好,下次别再犯了。」雁依盼哼了一声,勉强接受。
  突然在这一刻,他很想很想看她真实的面容与表情。
  想看她微嗔的娇媚模样,看她略略骄纵的脸蛋,而不是易容之后,浓浓粉妆堆砌出来的陌生眉目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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