银狐的少男猎物 第12章

  再掐指算来,算出有人搭救,他的担忧减了几分,但还是止不住自己的眉头深锁。
  他怎么能奢望向来不懂如何照顾自己的仲云,突然一下子变得会照顾自己?想起当日冲动的赶他下山,江岩心中不是没有后悔。
  就算要赶,也该待他多少了解俗事后,而他却因为一时冲动逼他下山,唉!他做错了,真的做错了。
  可,留住他,他又将用什么心面对他?而他,又会用什么眼光看待他这个违逆天理、行事大乱俗世伦常的师父?
  那双坦直黑亮的眼毫不掩饰地表露出恐惧,以看妖怪般的眼神看他——那眼神他永远忘不了;欲忘,只有静待神消形灭的时日到来,将他无止期的生命告终,让他无法再想。
  只是何时才是他神消形灭之日?何时才是他的死期?他是长生不老的妖狐啊!
  若他会死,但愿千年之前便死,这样就不会遇见他,不会让他在自己心里悄悄地进驻,慢慢地泛大,而后,怎么也拔除不去,根深蒂固得教他心惊。
  但这些都多说无益,多想无用了。
  他仍然活了千年,也遇上了他,更让两人走至今日这局面,虽掐指能算古往今来,也百般抑制自己以避免今日之事发生,却还是逃不过天意安排。
  他无意逆天而行,只是想克制自己对他的独占欲念,好让他能安心留在栖霞山、留在他身边,却还是胜不了天意,硬是走上既定的命运。
  可笑,算得出古今却逃不开已知的结局,他摇头,笑自己的无能,也笑天意的难违。
  知道仲云未离开燕河镇,其实他多少明白他留在镇上的理由。
  因为燕河镇最接近栖霞山——这是仲云之所以滞留未离的原因,依他的性子要他像名普通百姓度日实在太难。
  是他私心啊,才蓄意将他养成远离俗世、独居深山的淡泊性子,不爱言语,不爱争锋,哪怕只是凝视一朵雏菊也能感到满足的悠然性情。
  所以,逼他下山就显得自己残忍了,明知道这山下生活他绝计无法适应。
  第五章
  “可这也是唯一的办法啊,仲云。”在他对他的独占欲念强烈到无法克制之前,离开是最好的方法,否则他不知道自己将会对他做出什么事,对他造成何种伤害。“否则,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——逼自己离开你。”
  自己永远无法离开栖霞山是已成的宿命,所以,只好逼他离开。
  昔日那一道小小的人影,总爱倚赖他,老是在他耳边说着天真撒娇的童言童语,总是如棉絮般轻柔地贴在他心口的小小身影,随时间流逝,缓缓地膨胀,慢慢地将其枝叶盘上他心房。
  他明明可以避免的,却禁不住渴望,自己主动伸出手抓握温暖的枝叶,增助其盘旋直上的速度,一直到连自己都无法掌控的地步。
  无措失神的目光扫过似柳叶枝条般拂动于胸前的银发,江岩伸手掬起一撮,薄冰般的唇角先是扯咧一笑,续而闷哼笑着,最后竟放声大笑!
  “爷!”守候门外的般若听见这笑声,紧张情绪溢于言表。“爷,您——”
  “滚!”回应她关切的是滔天大吼,之后又是失控的狂放笑声。“哈哈……哈哈哈……”
  为什么他幻化人形是名男子?为什么这人形是可笑的银发银瞳?为什么他千年道行也无法助他变幻形体,只能以此躯壳度日,而且一度就是千年,还有往后无尽的岁月?
  因为他原形是银狐吗?如果是,是否他忍痛撕去全身银白的皮毛便可换得与常人一般的身躯,是否可以换得生老病死,不用再旁落自绝于尘世,可以下山四处游历而不需在意凡人眼光?
  这样他就可以陪他下山,不用在他、族人与栖霞山之间作擢择让自己痛苦。
  想见他,好想见他。可是——“哈哈哈……”江岩不止地狂笑,笑得书斋里回声不断,没有欢愉喜悦之情,只有满满的悲哀与苦涩。
  相思最是噬人,他终于是尝到了,在千年的无动于衷之后,头一个令他情动的,也是伤他最重的。
  门内如是痛苦,门外何尝欢喜。
  倚靠外头梁柱未依江岩所言离去的般若,听着门那头的笑声,泪愈掉愈凶。
  您为什么执迷不悟呢,爷?她不懂,那个凡人的离去是如此绝然,为何爷还是将他牢记心中不忘,难道爱上凡人男子真比爱她来得好?为什么不选择同族且身为女子的她?
  跟在他身边最久的人是她啊!为什么从不回头看她?为什么毫不吝惜地让她知道他情钟何人、情归何处?好残忍,真的好残忍!
  “爷……我会恨您,真的会恨您啊!”般若在门外哽咽。
  门内依然是江岩苦涩的狂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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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“又在看月亮了。”一声沉缓的叹息打破黑夜的静谧,也像渔夫收网似地拉回仲云涣散到不知名远处的心神。“这月有什么好看的,值得你看这么久?”柳明风徐步走来,藉由月光,将倚坐自家庭园凉亭的贵客丽颜收入眼底。
  “柳爷。”仲云站直身子,效行镇民对柳明风的尊称。
  “怎么?身子好些了吗?”
  “好多了,多谢您出手相救。”
  “是你我有缘,要不你不会正巧往我身上倒。”容貌令人出奇惊艳的仲云在大街上突然向他一倾,柳明风差点来不及伸手救助,一阵手忙脚乱,乍看之下他还以为是——“抱歉,我并非故意。”
  “这话你初醒时便说过,不要再提了。”柳明风晃晃手,示意他别再旧话重提。“对了,你在这儿也待了几日,觉得如何?”
  “一切安好。”
  “那就好,如果仆人有怠忽之处马上告诉我。”
  “多谢。”除了这两个字,仲云当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。
  在人前他一向少言寡语,只有在江岩面前才会像个不知节制的孩童般多嘴,东问西问的,有时还把江岩问到哭笑不得的地步。
  想起栖霞山,即便只是十数年来生活上的枝微末节,都让他难过得想掉泪,又碍于和江岩约法三章中之一的“不掉泪”,他只好仰首观月,让夜风吹拂眼中盈眶的泪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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