裸情恨 第12章

  我的确茫然。
  轮不到我慢慢地分析理解,再做决断,就在人生的善与恶的分歧路上,我的彷徨并没有遏止身旁的人对我的迫害。
  金旭晖并不认为他应当羞愧,大剌剌地站在我面前,说:
  “大嫂,我们很快就得搬家了,你要是仍住在这儿的话,我嘱永隆行每月为你交租。”
  我没有回话,不置可否。
  着实仍未自重创重败的刺激之中恢复清醒的头脑,我无法为自己的出路做出任何决定。
  每次坐到永隆行去,跟金旭晖与方健如开所谓公事会议,再轮不到我提任何意见。
  提出来也没有用,一投票,我立即败下阵来,徒添伤感与狼狈。
  就在这一天,金旭晖实斧实凿地对我说:
  “大嫂,我看你在这几天就得交出堂费与律师费,你准备好现金没有,如果周转有问题,我们就商议个交换条件……”
  我没有等他说完,就答:
  “健如给我提过,让我想想吧,如果我拿得动资金,解决了应付的打官司费用,那幢在麦当奴道的房子,我还是要住进去的。”
  “大姐,你为什么要如此坚持?”健如问。
  这句话我没有答。
  她是明知故问,其实,彼此心照不宣了吧!
  之所以竭力要把我屏弃,不让我搬在一起住,无非是更进一步不以我为金家的一分子。
  同样,我死不肯放弃这个权益,也是为了不要输给健如。没有能入住金家大宅,我就要另营住所之理。
  口舌之争是无谓的,必须真金白银地拿出钱来,把问题解决了。
  我到罗本堂律师楼去了一趟,计算清楚该负担的堂费与双方律师费,不禁苦笑,这笔欠款,刚好用金信晖留给我的现款,可以偿还掉。
  倾出所有,只为保住了身分,值得吗?
  连牛嫂都劝我说:
  “大少奶奶,何必争一时之气。住哪儿都一样,你还是手上捏住几个钱比较值当。”
  我重重地叹一口气,把心不定。
  小叔子耀晖自从知道监护权落在金旭晖手上之后,一直落落寡欢,当他知道我有可能不跟他们一起搬上大宅去时,惶恐失色地跑到我跟前来说:
  “大嫂,你得与我们一起搬才好。”
  我没有造声。
  “大嫂,我舍不得你。”
  我只能点头,表示我明白,并非表示我答应。
  “耀晖,大嫂还有几个孩子要照顾,必须为他们争取一些保障,不能弄得手中连个活动钱也没有,太险了。”
  “你留住在这儿就不危险了吗?如果二哥往后不替你交租,你们岂不一样彷徨。说到底,大宅是人人有份,自家的物业。”
  我听懂了,怎么连一个孩子的思路都比我清楚。
  对,以现金换回有瓦遮头是重要的。要把我一脚踢开,着实的不容易。
  于是,我狠一狠心,提存了名下的现款,结了法庭与律师楼的账。金旭晖就再没有借口,不让我搬到新居去。
  新居一共四层,原先计划是旭晖的母亲三姨奶奶住楼下,旭晖与即将新婚的夫人住二楼,三楼属耀晖所有,现今也就是旭晖的管辖范围。他把惜如放到这层去住,耀晖反而是住到三姨奶奶身边。四楼和天台是金信晖的,等于归我和健如分配。
  第三章
  搬家的一天,不平的事又发生了。我发觉负责搬运的苦力把我和三个孩子的东西全搬到天台上去。
  天台上另搭了间锌铁的房子,那是五十与六十年代在本城相当流行的。举凡拥有天台业权的人,都必定潜建一问木筑的或锌铁房屋,或自用,或分租给一些比较贫苦的人家,总算地尽其用。
  我就觉得不满和奇怪,抓着其中的一个苦力问:
  “喂!干么把这些家具杂物抬到天台去?要放到四楼去才对。”
  苦力瞪我一眼:
  “真是五时花六时变,刚才抬到四楼去,又嘱我们运上天台来,究竟你们主意定了没有?”
  “定了,我是金太太,当然是由我做主。”
  “一共有多少位金太太?我们都搅不清楚,总之,都是金太太吩咐我们的,听谁的?”
  苦力自肩膊上扔下了东西,把条脏毛巾往脸上一擦,没好气瞪我一眼就走了。
  我冲到四楼,刚好见着健如,揪着她问:
  “是你的主意?把我们一家几口的行李家具都搬到天台那锌铁屋去?”
  “大姐,你孩子多,天台空旷地方大,正好合用。”健如并不讳言,竟如此直率而无愧地答我。
  “嘿,你这是人讲的话?”我咆哮。
  “大姐,别栽了一次,就浑身是火。”健如得意地答,“你若再不心平气和地跟我们相处下去,不见得有什么好处。
  不是吗?如果你老早听我劝,不跟旭晖争夺耀晖的监护权,到今日,就不至于囊空如洗,还捞一餐闲气。既是坚决要跟大伙儿住在一起了,我们也欢迎你。但,住到这儿来还要斤斤计较的话,是逼着人跟你又打官司去了,何必呢?”
  为什么金信晖那次交通意外,不把她一起撞死了算数?
  或者死的人是我,由着金信晖活着与她双宿双栖,我还好受一点,反正不知不觉不闻不问,重新为人。
  如今,这幢金家新房子内的人,是吸血的恶魔,直逼我吐尽体内最后的一口血为止。
  我完全明白方健如的意思。也只有完全地屈服。
  金旭晖把四楼及天台分给了我这一房,再由我和健如来分,照道理是我占大份,她占小份。然而,她分明恃着有旭晖、惜如甚至三姨奶奶撑腰,硬把我逼上天台去。要跟她彻底理论,怕只有诉诸法律一条路。
  今时今日,我还怎么敢?
  人穷志短,千古不易的道理。
  别说口袋里没有这个本钱,就算再输一口闲气,对我也会不堪刺激。
  健如嘱我心平气和地跟他们相处下去,不是没有道理和深意的,因为她知道自己胜券在握。
  在那“新居”之内,我呆坐了一整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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