九重恩怨 第53章

  “他也如此待我。”
  “以爱还爱,以牙还牙?”仿尧苦笑,“你怎样衡量他如今的伤害跟你曾受的苦痛相同?你可以翻得了身,他能吗?”
  仿尧望住我,以一种生离死别的眼神望住我。
  差一点点,我就要扑过去,抱着他,狂叫:
  “不,不,仿尧,我说的全是假话。我是真的爱你,仿尧,爱你,爱你,爱你,爱你!”
  心里喊得力竭声嘶,我颓然地倚在沙发上。
  仿尧缓步走离我的办公室,他拉开了门,回转头,向:
  “为什么人有能力公平一点处事待人时,总不肯公平?
  人有本事可以心怀坦荡时,又总是长戚戚?受苦、损失者谁?”
  说罢,他关上了门。
  我默然,垂泪。
  窗外,天色由明而黯,直至黑漆一片,缀以万家灯火。
  我仍照原来的位置坐着。
  绝大的一场紧张劳累之后,我变成一堆瘫痪的废物似的,如此地生不如死。
  一切都好像有冥冥中的主宰,牵引着自己向前走,不管是斜路抑或正路,走在上面的人,其实并无知觉,不能自已。
  人生像玩牌游戏,不自觉地走错了一步,打坏了一张牌,从此恶运临头,就这样一直越走越错,以至万劫不复。
  不可能再想、再后悔,何苦当初?
  很多时,说以为重新为人,会得改变人生,其实不然,人的性格也决定命运,还是会踏着旧路再走一次。
  我站了起来,静静地步出利通银行大厦,回家去。
  无心进食。
  晚餐开在饭厅内,我一踏脚进去,看到那一大束白玫瑰,完完全全地触目惊心。
  我立即逃离现场,回到睡房去。
  上了门锁,才吁一口气。
  我软弱无力,务必躺在床上,定一定神。
  才闭上眼,就看到那大大的一束白玫瑰。
  白玫瑰?天,可以由可爱、娇艳、纯情,而刹那变为讨厌、污浊、造作。
  都只不过是指顾间事。
  我本身就是一例。
  此外,也得着送花人是谁?
  邱仿尧送来的白玫瑰,永远清纯高贵。
  霍守谦的呢,花瓣的幽香弥补不了花茎上的锐刺,会得置人于死地。
  我不能不战栗。
  立时间瑟缩起来,抱紧了自己。
  床头的内线电话刹地响起来,我接听。
  “小姐,有位霍先生来找你,他就是那位送来一百枝白玫瑰的人;”菲佣的说话,带着笑声。她一定以为我会欢喜若狂。
  我其实正正惊呆了。
  “小姐,霍先生还带了另外的一枝红玫瑰来呢,他已经走上楼来了。”
  过了两秒钟,我才晓得反应,骂道:
  “为什么让他上来?”
  “小姐,我请他到偏厅坐,让我通知你,他不肯,说跟你相熟,且……”
  我没有再听菲佣解释下来,摔了电话,立即下床,冲出睡房去。
  就在那度接通二楼与地下的大理石楼梯上,我碰见正走上楼来的霍守谦。
  像见了鬼。
  对方是笑脸迎人。
  我是脸青唇白,连连后退。
  “福慧!”霍守谦扬扬手中的一枝红玫瑰,连声音里都带着笑意,说,“这是第一百枝。”
  我吓得掉头直走回房间去。
  才要关上房门,却被霍守谦用力一推,差点选人都摔倒在地上。
  “福慧,你为什么惊成这个样子?”霍守谦觉得我的反应好笑。
  我转身退至床边。
  只为床头有一个警钟,直接接通警卫公司,只要我一按,便立即会通知附近的警岗,五分钟内,会得派员到现场这一阵子,九七将至,各人都认为非趁最后关头搏它一搏不可。于是市面治安越来越差,连警务处处长的住宅都为劫匪光顾,市民在啼笑皆非之余,不无忧虑。尤其是富贵人家,真怕有一天被选中为打单绑架之类的目标,怎能不处处加强防卫。
  我这么一个独身女子守在一所大宅内,当然要有极先进的防盗设备。
  坐到床上去的意思,原是为了就近那床头警钟。谁知竟给霍守谦一个错觉,以为我正在示意。
  他毫不客气地也坐到床沿上去。
  我脸色有如死灰,双唇正在震抖,一时间又说不出话来。
  “福慧,来,把这枝玫瑰花插起来,全白是太素净了。第一百枝尤其表征马到功成,应该选红色为宜。”
  我睁大眼,完完全全地欲哭无泪。
  “杜青云来见过你?”
  霍守谦笑,继续说:
  “真可怜,他太高估自己的才干与财力,如果他是我,每天对牢股市,就知道成王败寇,是指顾间事,对谁都不可以轻敌。如今,刚攀上云霄,就摔个粉身碎骨。”
  霍守谦完全在报道事实,没有半分同情,却添了一点幸灾乐祸。
  “你可知现今杜青云的下场?”
  我下意识地摇头。
  “他突然在下午晕倒了,不醒人事,送进医院,正在急救。”
  我轻轻惊呼一声,拿手搞住了嘴。
  胃内似在翻腾,要把剩余的渣滓挤出口腔来似的。
  我辛苦得不得了。
  很难才问出一句话来:
  “他会不会死?”
  霍守谦摊一排手,答:“谁知道?”
  霍守谦坐近了我一点,把脸依过来,笑着说:
  “你应该开心了。杜青云今日已经生不如死。曾经成功过的人,尝受失败,痛苦是加倍的。”
  我把自己的身子一直缩向床角。
  不知道是为了要逃避面前的霍守谦,还是要躲开一个无形的心理压力而下意识地作出反应。
  “福慧,现今的结果,超乎你的理想是不是?”
  我茫然地说:
  “我从没有要他死!”
  邱仿菊说得太对了。他曾说:
  “以爱还爱,以牙还牙吗?你怎样衡量他如今的伤害跟你曾受的苦痛相同?你翻得了身,他能吗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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