千堆雪 第29章

  “我是程太的同事,先生,请你尊重点!”杜青云礼貌地回答。
  “你说什么?”那男人冷笑,然后对牢张佩芬嚷:”你还没替你的同事介绍我吧!”
  张佩芬一头冷汛脸如纸白,急嚷:
  “没事的,我等会儿才回银行去交代好了,杜先生,你们这就先走吧!”
  “慢着,这位就是江福慧小姐吗?真人比报上的照片还要年青昵,让我来自我介绍,我是程立山!”
  那位程先生睁着一对满布红丝的眼睛看我,很恐怖!
  他其实整个人都肮脏,一张脸,横七竖八的尽是皱纹与胡碴子,我下意识地倒退两步,挨近了杜青云。
  “立山,求你,别当众出丑,”张佩芬像要哭出来的样子,反而是她猛拉那个叫程立山的往升降机里去!
  “什么出丑?你也会害怕出丑吗?长年累月地勾搭江尚贤,你都不怕丑呢!”
  我恼怒至极,挺直胸腔,嚷:“程先生,请你嘴巴放干净一点!”
  “立山,你究竟要怎样才肯罢休?”
  “钱!”
  “我已被你压干榨净了!”张佩芬嚷。
  “我不相信姓江的只留给你那么一点点钱!”
  “三百万元不是个小数目!”张佩芬哭出来了:“立山,我不骗你,是真的!”
  我听呆了。
  “江福慧小姐,令尊家财百忆,会得只留几百万给自己的情妇?出手不至于如此低吧,”
  程立山的一张脏脸,朝我面上冲过来,站在一旁的杜青云,迅速地拿身子挡到我面前去。
  “你别在这儿撒野!”我叫。
  “要我不撒野,还不容易?我只候着这一天,跟江小姐见过面,讨个价钱,也就远走高飞了。不然的话,一顶绿头巾平白戴了这么多年,我肯?”
  大厦的管理员已然闻声赶至,站在旁,看他的热闹。
  “程先生,这样吧!你且让程太太跟我们一道回利通去,让她跟江小姐好好商议,再给你一个交代!反正大伙儿站在这儿吵闹,也不成事!”杜青云没有征求我的同意,就代出了这个主意,然,主意是好的。
  再逗留在这儿多一阵子,怕要闹上警察局,甚或成为画报的封面人物了!
  “这位先生倒是个有商有量的明理人!我程某从前也是个生意人,也晓得一点人情道理,反正几十年都哑忍了,再多一天半天不碍事,谁是缸瓦,谁是瓷器,你们心知肚明!”
  坐在汽车上时,谁都没有话。
  看得出程张佩芬是极力控制着激动的情绪,免得等会儿让银行的同事看出个什么端倪来!
  杜青云平静地坐着,老是拿眼看车窗外的街景。
  我呢,忿忿不平,不知缘何要蹬这次浑水!
  我不是不埋怨父亲的,就为了这么一个女人,害得自己老冒身败名裂之险?甚而至个已然黄土一抔,仍未能把这份或是宿世的孽缘葬送,祸延后代,害我担惊受怕,不知如何是好!值得吗?
  真的,此事可大可小。豪门望族连一些身家不清不白的人,也不欲多所往还,何况要跟三教九流如程立山者纠缠?
  我瞄了瞄坐在身旁的张佩芬,还是平不了心头的怒气!
  杜青云陪着我俩走回主席室后,很知情识趣地引退了。
  主席室内一片静谧。
  从前父亲在这儿跟这姓张的女人作过多少次谈判了?
  不得而知。我只知道现今自己要面临困境,处理父亲生前一桩见不得光的棘手至极的憾事!
  张佩芬的眼泪也实在忍无可忍了,潸潸而下。
  我把一盒纸巾递给她,一直坐在她的对面,保持了距离。
  出乎我意料之外,我以为一旦发觉了父亲毕生钟爱的情人心头会产生一种亲切感。然,没有。不但没有,而且还有点嫌烦、担忧,怕会因为这恩怨,给我惹下不少麻烦事!
  人类的自私真恐怖!就算为了父亲而要多一重担戴,也应是本份吧!我好矛盾。
  我一直定睛看着张佩芬。简直不知如何开始我们之间的对话。
  一室沉寂的气氛中,荡漾着微微的饮泣声。
  张佩芬终于拚命地回一回气,给我说:
  “很对不起,江小姐,你有什幺想知道的,请你问吧!”
  我毫不犹豫地答:“一切!”
  张佩芬那一双泪眼,凝望着我,刹那间,她呆住了。不对吗?事已至此,我何不开门见山,问个明白?刚才发生的闹剧,是我有生以来最感尴尬的,为此,张佩芬也欠我一个圆满的解释。
  “我跟你父亲并没有任何不堪的关系!”张佩芬非常清楚地,一字一字说了这句话。
  “这就是一切?”我问。
  “对,可以这么说!”
  我等待更详细的解释,于是理直气壮地望住对方,毫不放松,直瞪得张佩芬垂下了眼皮,讪讪地说:
  “你不信?这世界无人会相信一男一女年年月月地生活在一起,有着深切的感情瓜葛,与重重恩惠却竟会持之以礼!”
  当然难以置信。并不需要说如今的男女关系已是情欲横流,只是人们承受生活的重压,日甚一日,辜恩寡情于是应运而生,以至人性肉欲之发泄与需要,缺了一个可爱的传统支持基础,从而演变成独立个案处理。这是大势使然!
  在感情与性爱分道扬镐之下,可真不聿,只有更能助长后者的飞扬跋扈,独断独行,自以为是!
  我的沉默,代表了答案。
  “江小姐,难怪你不相信,连我都不能,且极之不情愿接受这种关系。几十年来,我未曾对任何人说过我这种真实感受,对你父亲,我更羞于启齿。如果由得我全权作主的话,我实实在在地觉得发乎情而止乎礼,属于不必要!”
  张佩芬说这番话时,一直没有抬眼看我。然,震撼力由她清清楚楚的谈话传送出来,不由我不加倍错愕。
  “横亘在我们之间的并非道德礼教,而是你父亲一段可怖得救他一生一世不能释然的恨事。”张佩芬慢慢抬起头来看着我,问:“你知道他和瑞心姨姨的一段故事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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