鹰主的男人(上) 第14章

  结定。
  当时混乱一片,脑子里糊作一滩泥,七年过去,许多细节记不得,只记得那冰火交煎、丧失己心的滋味,还有她柔软又带着自绝气味的耳语……
  那个雪光映天的晨时,她立在崖壁之上说了许多许多,她这爱说话、一说就说个没停的脾性跟小时候初会时一般模样,而那晚他俩的事,她不管他懂不懂、明不明白,反正是把他彻底利用了。
  凭什么?
  凭什么干出那样的事,折腾得他死去活来,似活生生扒下他的皮,而当她真正清醒了,她就真的能轻易去死?!
  恼恨到真想抓住她肩膀狠狠摇晃,看能不能让她吐露些什么。
  但她如今不认,能奈她何?
  撤去劲力,他松手放她,深深看了她一眼才从容坐正。
  夏舒阳暗暗吐出口气,随即爬起,大剌剌盘坐。
  望着那神色一转疏离的男性侧颜,她压低嗓音笑问——
  “将军大人莫不是把我错认成别人?唔……是与大人相好过的姑娘吗?”立时被赏了一记令人头皮发麻的眼刀。
  她缩缩脖子仍笑,痞气使得浑然天成——
  “嘿,被人说中就说中,潇洒认了多痛快,也没必要恼怒嘛。瞧瞧,大人审我都审到榻上来,连衣衫都撕得多顺手,我都没恼不是?是说啊……这话咱们说将回来,大人干么这样呢?大人可说生得一表人才、凤表龙姿,身边都不知有多少美娇娥相伴,既有了新人,旧人也该抛诸脑后,所谓除新布旧,旧不如新,您说是不是这个理?”
  戳在她面上的那记眼刀瞬也不瞬,想看透她似。
  直到他挪开双眼,再次留个冷酷侧脸给她看,她才悄悄握紧微颤的手。
  周遭的气,仿佛也随之绷紧。
  荧荧烛光将两人影子拓上墙面,那影儿一个靠着一个,好像她正拿额头抵着他的宽背……
  “我没有。”默了许久,男人突然出声。
  她微愣。“没有什么?”
  聂行俨并未回答,薄唇抿成凛凛一线。
  她凝阵去看,心脏忽地狂跳起来。
  他是说,没有新人,没有美娇娥。
  他不可能……不可能等着谁。
  那个谁于他而言早已不在,他亲眼目睹的不是?那人不在了!这么多年过去,不可能单凭那一夜的牵绊就守着不放。这算什么?!
  牵绊……牵绊……身香迷魂,他肤上遍染,莫非真是心留梦魇,枷锁无形,那个谁让他锁了心,于是心不能了结,魂无处安生。
  一室静得出奇,待他重新转向她,冷峻面上神情漠漠,瞧不出波澜。
  “你是天养牧场的人?”
  他问什么,她根本没听进耳里。
  “夏舒阳!”这名字突如其来自他唇间吐出,字字沉亮。
  “嗄?啊!是——我行不改名、坐不改姓,就叫夏舒阳没错……呃,我是说……是,是天养牧场来的,我是天养牧场的人。”她头皮泛麻,心口发颤,费了番气力方稳住。
  为掩饰内心仓皇,她笑,红唇咧得开开,完全没有姑娘家的矜持,阵子亦弯成两道小拱桥,十分讨好又道:“大人,咱们天养牧场一向正派经营,这会儿不就被
  逼急了,才会在大军屯闹那么一出,实在不是有心,咱们也得维护信誉不是?您要审,就该把那几个冒充牙口和买家的家伙倒吊起来好好审,都不知安什么心呢?”
  “那你又是安什么心?”他异常平静问。
  她心中又掀惊澜,面上仍那副痞态。“我这颗心,赤忱可表天地,就是还想再多活几年,要不,真想即刻掏挖出来送给将军珍藏啊!”
  聂行俨忍下想掐死她的冲动。
  她不愿坦承真实出身,他也不跟她再纠结下去。
  既得知她尚在人世,知道她的来处,要查她坠崖之后发生何事,他信自己还有这点能耐,只是不知她去哪儿学来一副“死猪不怕滚水烫”、“破罐子破摔”的惫懒德行,明丽脸蛋搭上流里流气的样儿,佛看了都发火。
  “那八人已都审过,全是陀离王廷派出的细作。”他大马金刀坐在榻边,长指沉吟般轻敲膝处,语气生冷。“竟都撞到你手中,真巧。”
  “陀离国的细作?八个都是?!”她一脸吃惊,频拍胸脯。
  “莫怪天养牧场这回会着了道,闹得灰头土脸,当真老天保佑、苍天开眼啊,及时识破对方手脚,将这一干人全给拦截下来。”
  “你会不知?不是早都安排好了,怎会不知?”瞳底流火轻溅,他冷唇微勾。“白日在村中场坝和那条栅冲内,天养牧场众位好手将‘合围进、分散退’的兵法使得行云流水,攻时能层层逼进,最终合于一点,撤时则一波接连一波,瞬间退散精光,而外边更有接应人手,化整为零没入四周,快得令官方无法追捕,摸不清路数……瞧这等筹谋,不像不知。”
  夏舒阳只觉眼皮跳得厉害。
  她两手在胸前用力挥了挥,急声道——
  “不知的,是真真不知道啊!若事先得知是一群细作,咱们可不敢轻举妄动。这般喊杀喊打围攻过去,就是想立立威、杀鸡给猴看,让那些想给天养牧场使绊子、下刀子的人警醒些,别以为咱们好欺负。就这样,是真的!除了一片丹心,还真没别的,将军大人您要明察呀!”说到激情处,她两腿从盘坐改成跪坐,打直腰,双手贴在膝上。
  她唱作俱佳,能编能演,聂行俨任她发挥个够,最后才慢腾腾道——
  “不管是杀鸡儆猴还是一片丹心,随你闹事的那群男女老少总归是拒捕,我亲眼所见,没冤枉你们。既然这般,天养牧场身为雇主自是脱不了干系,这事不是你担了就算,牧场主人不出面说分明,如何可以?”
  “你……你、你干么找我干娘干爹?!”这会子真急了,她惊得连敬称都不用,张口就是“你你你”。
  
  梁津津将探得的消息告诉她时,她也曾问,既确知那些人是陀离新遣出的一批细作,为何不直接将此事透露给北境司衙,让官府直接拿人?
  梁津津告诉她,官府直接拿人,跟那些人自个儿出纰漏被逮,意思不一样。前者明显能推敲得知,龙瑶公主身边定有天朝的暗探潜伏,因陀离王廷这批探子由龙瑶公主亲选,名单掌握在她手中,唯有她身边亲近之人才能得窥一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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