违心论 第26章

  她知道戈宁不对劲,却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劲。他当然不可能一天到晚都跟她谈情说爱,此行的公务成分仍在,正事还是要办。可是……
  小手再次偷偷尝试,覆往他搁在他们之间皮椅上的手,那只手却像死掉了一样,完全没有任何响应。轻轻扳弄他的长指,他也不理;悄悄以指尖在他手背上画圈圈,他也不应。
  冷淡到几近排斥,只差没嫌恶地甩开而已。
  她感觉得到,所以颓然收手,垂头发怔,继续在他们的交谈中独自沮丧。
  他为什么不理她?为什么都不理她?
  车外的蓝天自西班牙绵延至南法,庇里牛斯山脉开展在眼前。虽然入秋,草皮依旧青绿。
  路上过往的车辆,窗上反映的尽是整片的蓝。南有加泰隆尼亚灿烂的热情,北有普罗旺斯吹来的气息。
  她的心却是阴霾的梅雨季。
  会不会是因为她今天的装扮太男孩子气?牛仔裤、帆船鞋、马尾辫、运动衫,不符他向来比较偏好的娇贵路线。但她昨晚凌晨两点多才回房睡觉,今早不到七点就被叫起来,要即刻离开此地,毫无时间打理。
  是因为这个原因吧?
  “所以你不建议我在亚洲市场寻找这方面的投资标的物?”
  “不是不建议,而是提醒你风险的可能性。”戈宁远眺风景,从容轻吟。“即使目前中国的艺术市场仍是封闭的区域市场,只要买家实力足够支撑市场本体,供需达到平衡,市场不会那么容易泡沫化的。”
  “要是政府颁布了什么法令,重新制定新的游戏规则呢?或是有同等值具全球市场流通率的艺术品进来竞争?”
  “如果不能因应这些冲击,内部运转不良,就势必泡沫化。”戈宁调转视线,在后照镜中与霍西雍交锋。“可是艺术品的交易一直以来,无法完全透明,已是不争的事实;难以得出比较数值,也没有股票那样的流通率,价格既没有净值也大多不公开,买家的身分也往往保密,绝大部分的艺品交易又都是透过私人经纪和画商,很难证实买家究竟支付多少价钱。”
  “操作空间还挺大的。”
  “看你想操作什么了。”弦外之音愈发明显。
  “我不过是个外行的老百姓。”霍西雍笑容诡异地自贬身价起来。“只想看看有什么其它可作为资产配置的好方法。”
  “基金的方面,境外基金会比较理想。设置地点多在海外免税国家,百慕达、开曼群岛、维京群岛之类的,投资所得不必在当地缴税。你不将所得汇回原居住国,原居住国也课不到你的税。”
  赫柔猝地抽尖了小耳朵。
  她对他们在讲的东西,完全在状况外。可是境外基金、开曼群岛……这些总统级洗钱天堂的字眼,她熟得不得了——像全民教育一样,常常上报,教导大家钱要怎么洗,才不会被抓到,顶多坐牢。
  她到底涉入了什么样的处境?
  她不是没打工经验,也不是没有因此被骗过钱,她都当那是学习社会生活所缴的学费。但她没有涉足到这么陌生的领域,与她当初以为的状况,已经差之千里。
  再这样下去,情况会不会失控?
  开始有点害怕了……
  幸好,有戈宁在。她现在才更加明白,他为什么一直护着她,试图帮她脱困。原来他打从一开始就已经预期到事情的危险性,会升到多高,她却浑然不觉,只想到银货两讫,以为就没事。
  她好幸福,可以在这桩乱七八糟的任务里,和他相识。
  戈宁故作闲适地,和前座的霍西雍暗暗对战,同时得倾力集中注意力,无视身畔娇娃深情款款的凝睇。他不能分心,情势的危急有点超出他所料,他得尽快重新盘算,调整布局。
  但她一直腻着他,像只幼嫩的小猫咪,不断挑逗他和她一起玩。他还有帐没跟她算,旧恨未了,眼前又有一场苦战,她却在旁边若有似无地捣蛋,逼得他濒临破功,在霍西雍面前败阵出丑。
  入境安道尔公国后,霍西雍发派她临时任务:购物。
  她没辙地听命,报公帐买来大包小包战利品,顺便替自己从头到脚改头换面。回到他们三人相约碰头的露天咖啡座时,只有戈宁一人在那里,专注地检视手机。
  “嗨,你吃过了吗?”小美人俏丽入座,搁下一大堆东西。
  “嗯。”
  就这样?怎么都不看她一下?“霍西雍呢?”
  “去买钓具。”
  “喔。”呃……
  这时服务生的上前询问,替她化解了无话可谈的尴尬。她赶紧很捧场地点了一堆东西,亲切回应服务生的趁机攀谈。
  美眸机灵地一扫方圆百里,确认自己有做到精致娇美的贵气,有吸引到周遭的目光,有成功展现出豪门败家女来免税天堂瞎拚的形象。
  她知道霍西雍的这项要求是障眼法,至于在隐藏的是什么,她从不过问。
  所以大家都爱死你了。
  记忆中闪过的一道警戒,还来不及深思其中的某种关联,她就陷入别的事里。
  “戈宁,你是不是在生我什么气?”单刀直入。
  他只顾忙他的手机,一派淡漠。
  “你一定有。”不然不会这么反常地冷漠,毫不注视她这么用心的打扮。“你到底是在气什么?你直接跟我说啊。”
  他的不理不睬,比什么都更折腾她。
  “为什么你都不说话?”
  说什么?开口质问她昨晚穿那么辣做什么?跟霍西雍耳鬓厮磨做什么?吻什么?笑什么?
  聊什么?她背着他还干了些什么?
  团团怒气,令他冷冽如冰。他非常、非常、非常不能接受自己这么情绪化的心态,仿佛她已是他的什么人。不,她不是,所以他不需要在乎,不需要理会,不需要有任情绪涉入。就仿佛她的一切,都不关他的事。
  情势险峻,当务之急,只有公事。
  “是因为我都没有泄漏什么有用的情报给你吗?”她焦虑地胡思乱想起来。“我、我有情报喔,我昨晚从霍西雍那里探到了一些消息,只是我分辨不出来哪些消息有用、哪些没用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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