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如果我不承认,你爹地就会变成孙子。”我无可奈何。
“你是什么意思?”
“这句话是他说的。”
“他为什么这样说?”她追问。
“也许他一眼便看穿某个骗子。”
“华导演才不是,他得过奖。是名闻国际的大导演。”嘉露的小睑发红,我真奇怪像她这样可爱的小孩,怎会有人忍心骗他?也许骗子专找小孩骗。
“奖一毛钱买一打。”
“你买一打来我看看。”她发火了。
“我没那个闲钱。”我才懒得理她,野鸡导演满街是,台风天吹掉的看板,砸死三个人当中便有一名。
“你嫉妒。”
又来了,不会换个新辞。
“好吧!我嫉妒,我心理变态,我什么都是。”我又打了个呵欠,“你满意的话可以走了吧。”
“越红——”她急急地抓住我的手,“帮我一个忙,去跟爹地说——”
“我管不了谁的闲事。”我捂住耳朵,“别来烦我。”
“你不管我会后悔。”
我还没听过这种稀奇事。我会后悔?
“我一定要拍这部戏,爹地若不支持我,我会不惜一切——”
青苹果需要不惜一切才拍得成电影?笑死人!问三岁孩子也知道,孙嘉露是天之娇女,要什么有什么!
“我前些天才在报上看过,有不少人找你拍电影,你还急什么?”
“我只要这一部。”嘉露急躁地说,“你不会懂的。”
“我当然不懂,我又貌丑又嫉妒。”
她听我哈哈笑更加恼怒。
“告诉你华重规不是破烂,他是艺术家——”
“艺术家怎么找不到知音来支持?”
“他有,我就是。”
伟大的千里马,伟大的伯乐!
一个装腔作势,一个乳臭未干。
她已经开始演戏,还演得如此认真。我又卟哧一笑;我真的无法不笑,比起越南、高棉、台湾真适合演喜剧。
“你敢笑我?”她拿起一只枕头扔了过来。
“不!我在庆祝你能扮演如此伟大的角色。”
“胡说些什么?”
“你使我喜乐!”
“你当我是笑话!”她的脸胀成了猪肝色,“你会得到报应。”
“何必你诅咒,已经得到了。”
“你得到什么?”
“一切。”我摊摊手,“包括你这个所谓的妹妹在内。”
“什么是‘所谓的妹妹’?你一直不肯承认我是你妹妹,到底我哪里得罪你了?”
“我是阿猫、阿狗,怎么敢胡乱攀扯。”
“早知道你嫌我,小的时候你就嫌我,呜——没有人喜欢我,大家都讨厌我……”
六一哭二闹三上吊。
女人最原始的古老把戏。
但到了廿世纪依旧管用。
我去见孙国玺。
因为我的宝贝妹妹哭。
她是现代的孟姜女。
孙国玺惊讶我的到来,我从未主动找过他。
“我有事,说完就走。”我打开皮包,“这是剧本,只要你看一眼,就算是交差了。”
“交什么差?”
“嘉露要拍电影。”
“胡闹!”他那两道好看的眉毛一耸,充满了男性魅力。我母亲好福气,得到了这样出色的男子却不知珍惜,让他跟一个比我还小的歌星鬼混。
“她是认真的。”
“她凭什么认真?十五岁!哼!”他冷笑,“她以为自己是布鲁克雪德丝?”
没想到他老先生居然也知道布鲁克雪德丝,真是失敬得很。
嘉露十三岁便不与孙国玺说话,依我看,这倒是一个言和的好机会。
“她知道自己不是。布鲁克雪德丝不会演国语古装片,至少她说不来中国话。”
“古装片?”
“华重规把聂小倩改写了。”
“聂小倩?聊斋的故事?”
原来他还博知多闻,连聊斋都曾阅览。
“香港那边请了王祖贤拍,嘉露想和她别苗头。”我说的是实话,香港看好王祖贤,宣传大作特作,剧照拍得美如水仙,教天下女子望之兴叹。
“嘉露凭什么演聂小倩?”他说了四个字的成语——发育不全。
“古装美女看不到胸脯,只要着脸,嘉露的脸漂亮。”
“漂亮什么!哪个女人的五官不长在正确位置?”
“你嫉妒。”
“是吗?”
“最好关心一下你的子女,先生,维持社会的安定是每个人的责任。”
“好吧!剧本留在这儿,我会考虑。”
我告辞了,临走时他说;“明天晚上回来吃晚饭,别迟到。”
“我知道,先祝你生日快乐!”
回到公司,我赶紧打开保险柜抽屉,找那副金袖扣,但是遍寻不获。
我翻了每个抽屉、夹缝,甚至趴在地上看。
黄百成先生恰巧回来,一见我把头伸到桌肚里,立刻拔腿就溜。
“回来!”我大喝一声,脑袋上全是蜘蛛丝,清扫女工懒惰的证据立刻彰显无遗。
“有事?”他假笑,像鱼脸。
“拿来。”
“什么?”他装傻。这年头扮猪吃老虎者特多。
“别装呆!我打的金袖扣。”
“什么金袖扣?”
“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。”我自觉杀气腾腾。当然,眼看着明天晚上的大限就要到了,他还在跟我打哈哈。
“好吧!”他决定招供,“我借用几天。”
“不行。”
“我出高价跟你买。”
“不卖。”
“那你要我怎么办?”他还当真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,真是无赖。
“还我。”我不会与他干休。
“我拿不出来。”
“为什么?”
“我送人了。”
“送谁?”我咬牙切齿,真不要Face,偷我辛苦打造的东西去送人,算什么好汉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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且伴蔷薇 第15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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